展锐从大溃败到中国5G芯片扛鼎者

　　2018年底，正在美国出差的楚庆，在机场收到一条消息：“CEO要离职，赶紧回来。”
　　
　　按照之前的分工，楚庆要接管所有部门。可当他第一次摸清公司的家底时，却被当时混乱的局面吓了一跳。
　　
　　楚庆本可一走了之，但想到公司作为中国产业的脊梁，还是决定担起一份责任。
　　
　　三年后，他接手的公司，成为全球公开市场上5G芯片仅剩的三个玩家，也是中国大陆公开市场唯一的一家。
　　
　　01、5G改变世界
　　
　　楚庆赴任之际，正值全球5G暗潮涌动之时。
　　
　　从4G转进5G，大时代的更迭，为这一幕产业大戏平添了更多的意义。
　　
　　今天，当很多人还在质疑，5G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时，它已悄无声息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和千行百业。
　　
　　在5G给我们带来的新价值里，速度可能是排在最末一位的。
　　
　　比起10倍于4G的速度提升，高速、稳定、低时延的万物互联，才是5G真正革命性的地方。
　　
　　2020年，R16标准的冻结，标志着5G赛道的正式开启。而R16对5G最大的改变，就在于物联网。
　　
　　在5G基础上，AI的大爆发，正将人类社会带进一个前所未有的智能化时代。
　　
　　从自动驾驶、远程医疗，到智能制造……5G+AI不断拓展人类的边界，重塑千行百业的产业逻辑。
　　
　　无论5G还是AI，在信息产业新的生态系统里，芯片都是核心。
　　
　　遗憾的是，芯片恰恰是中国信息产业最薄弱的环节之一。即便是情况稍好的芯片设计，2800多家中国企业也干不过美国高通一家。
　　
　　来自半导体行业协会的数据显示，这2800多家芯片设计企业，人数少于100人的小微企业2351家，占比高达83.7%。它们中大多数只能设计各种小芯片，拥有主芯片平台能力的企业，凤毛麟角。
　　
　　这一方面是历史欠账，另一方面，更是产业竞争的残酷性使然。
　　
　　20年前，全球尚有20家手机基带芯片供应商。到了4G时代，只剩下不到十家。如今5G时代，除去三星和华为自研自用外，全球公开市场上只剩下3个玩家。
　　
　　就在如此惨烈的竞争中，新展锐成功跻身世界三强，并成为中国5G芯片的产业独苗，担负起了大规模的生态承载责任。
　　
　　而仅仅四年前，这家企业还处在风雨飘摇中。
　　
　　这一切，究竟是怎么发生的？
　　
　　02、不创新只有死路一条
　　
　　2018年，当楚庆从美国匆匆赶回，接任展锐CEO一职时，他的内心一度是崩溃的。
　　
　　尽管早有心理准备，但当他第一次翻看公司的家底时，还是被吓了一跳：
　　
　　产品质量事故频发，业务崩盘式下滑，骨干员工纷纷离职，最大客户还发起了索赔……公司内部，更是乱得连基本的秩序都没有。
　　
　　尽管内忧外患，曾担任华为海思首席战略官的楚庆，还是从一团乱麻中迅速理出了头绪。
　　
　　在他看来，展锐之乱，首先乱在战略上。
　　
　　和许多中国芯片企业一样，彼时的展锐，战略指向不够清晰，很多内部骨干甚至认为，自己就是个卖芯片的。
　　
　　缺乏战略规划的展锐，最终掉进了低端陷阱里。
　　
　　低端带来低利润，低利润导致企业没钱研发，没钱研发就只能继续做低端。这是科技行业很多小公司挥之不去的阴影。
　　
　　低端给展锐带来的最大危害，也许是无序的产品开发。由于缺乏战略规划，展锐内部立项随意、项目林立。
　　
　　如果说，这种跑马圈地的粗放式管理，在功能机时代，曾帮助展锐创下市场辉煌，并一度做到功能机之王的话，那么，到了智能机时代，一切都变了。
　　
　　功能机时代，人们只关心通话质量。但智能机时代，人们更关心芯片性能。而高性能芯片是一个非常烧钱、需要集中精力办大事的行业。
　　
　　展锐过去那种乱铺摊子的做法，不但浪费了内部资源，还贻误了战机，使得展锐在从3G到4G、智能机全面崛起的时代被甩了出去，险些出局。
　　
　　已经错过4G的展锐，在5G暗潮涌动的2018年，面临生死考验。
　　
　　一方面，功能机市场逐步萎缩。另一方面，中国手机厂商强势出海，不断蚕食展锐在海外的地方品牌客户。
　　
　　技术上的落后，对彼时的展锐来讲，已经不是挨打的问题，而是丧命的问题。
　　
　　要么创新，要么等死。以楚庆为代表的新管理层，选择了前者。
　　
　　事实上，2018年之前，展锐在比较早的时候，也有计划做5G产品，但当时这更像是一个实验室项目，一开始就没规划要量产，也不是按照落地商用的项目去开发和推进的。
　　
　　此外，展锐当时拟定的5G产品是跟英特尔合作研发。原本以通信见长的展锐，最后却将5G基带，也就是通信芯片的希望寄托在英特尔身上，自己只做应用处理器（AP）。这样的战略决策可以说捆住了展锐的未来。
　　
　　2018年底上任后，楚庆判断：由于中美角力，全球科技生态将面临分裂的趋势，5G一定会比原来更早启动，商用进程会比预想的要快。
　　
　　基于这些综合分析后的预判，展锐决定加速推进5G商用。2018年12月15日，楚庆上任第二天便宣布：停止和英特尔合作，启动5G自主研发。
　　
　　“技术是买不来了，也是市场换不来的，只能自己创造。”楚庆说。核心技术必须由自己开发和掌握，才是一家公司有产业责任的体现。
　　
　　为了集中力量上5G，楚庆砍掉90%的项目。同时，把和英特尔合作的五六百人叫回来，将公司60%的研发力量投在5G上。
　　
　　大手笔的投入，让很多投资人惊呼“太冒险”，但楚庆坚持认为，“我们不能吃容易饭，必须把战略资源投入到战略方向上去！”
　　
　　尽管5G芯片的研发难度，堪称世界级，但通信毕竟是展锐的看家本领。在管理层的坚持下，展锐最终迎来蜕变。原本只停留在实验室的芯片最终成功商用量产，而且比原计划提早2年进入手机市场，抢占了5G商用的先机。
　　
　　2020年5月15日，搭载展锐第一代5G芯片的手机上市，展锐甩掉了通信技术长期落后的帽子。
　　
　　2021年2月4日，展锐第二代5G芯片回片，开创全球最早的6nm，甩掉了半导体技术长期落后的帽子。
　　
　　5G芯片的成功研发，使得展锐一举扭转了4G时代的颓势，与国际一流厂商的差距也大大缩短。
　　
　　不仅如此，5G还为展锐打开了业务天花板。5G催生万物互联，万物互联催生对芯片指数级增长的需求。
　　
　　面对新的市场趋势，展锐将以往的各个业务板块归拢，组建两大事业部：消费电子、工业电子。新成立的工业电子事业部，创办第一年，销售额就超过一亿美元。
　　
　　创新并不意味着赌徒式的冒险。
　　
　　在5G自研的同时，展锐还杀了一个回马枪，在所有大公司全力以赴上5G时，展锐推出两款4G手机芯片T610和T618，大获成功，重新赢得三星、荣耀、vivo等一线手机大厂的信任。
　　
　　此役，不但为展锐赢得了声誉，更稳固了展锐的基本盘。
　　
　　连续几十个月营收下滑的势头被彻底扭转，展锐开始了二次腾飞。
　　
　　03、5G是一场大兵团作战
　　
　　战略的落地，离不开组织的强有力支撑。新展锐的蜕变，背后是一场对组织管理体系刮骨疗毒式的改造。
　　
　　很多人对芯片产业的理解，还停留在简单的高精尖等概念上，甚至不少从业者也认为，造芯片靠的是技术，管理并不重要。
　　
　　但其实，芯片尤其5G芯片，是大工业的产物，其复杂程度远超其他产业。
　　
　　就拿基于展锐第二代5G移动平台的唐古拉T770为例，作为一个完整的5G套片解决方案，除核心的基带芯片外，T770还包含了PMIC、RFIC、Transceiver等辅助芯片以及可选配的如5G射频前端套片等多达十几颗芯片，每颗芯片不仅都达到量产标准，更达到行业最高质量标准，500ppm。
　　
　　为了承载它，光是要开发的软件量，就超过1亿行代码。
　　
　　最难的基带芯片，还要兼容2G到5G的10种网络制式，并在全球120张骨干网络中进行测试认证。
　　
　　如此规模的工作量，动辄需要协调数千甚至上万人，堪比一场大会战。
　　
　　也因此，进入5G时代，全球能够开发5G手机基带芯片的厂商，仅剩下高通、联发科、展锐、三星和华为五家。
　　
　　这种大兵团的作战方式，是功能机时代，以众多小项目为单位、山头林立的展锐所难以想象的。
　　
　　彼时的展锐，由于管理的缺失，已经陷入无序状态。
　　
　　一方面，质量事故频发，最大的客户发起了巨额索赔。另一方面，内部管理混乱不堪。
　　
　　没有项目立项决策机制，立项和撤项都很随意。到楚庆接手时，光工业电子正在跑的产品项目就有上百个。
　　
　　规划闭门造车，7个八核项目，6个由于前期规划不足失败，只有1个成功量产。
　　
　　身为高科技公司，居然没有科学的信息化管理系统，“最重要的营销与供应链系统，全靠手工录入”。
　　
　　面对这样一条已经抛锚的“破船”，楚庆对它的改造，从质量救亡和市场救亡开始。
　　
　　从2019年初开始，楚庆四处登门拜访客户，最多时一天四场道歉会。
　　
　　3月，展锐召开了第一届质量大会，邀请了四位客户代表。“原本每位20分钟，但仅其中一位客户就批判了1小时20分钟”。
　　
　　会上，楚庆还宣布了火凤凰计划。
　　
　　随后，100多名最优秀的程序员，被集中到一层楼里，他们日夜奋战，只为了一个目标：重写核心代码。
　　
　　质量救亡之后，是市场救亡。
　　
　　展锐以竞聘上岗的方式，组建阿米巴团队，并设立“展锐英雄”大奖，薪酬重点向一线作战团队和骨干倾斜。
　　
　　第一届展锐英雄，因其战队一年创造10亿元订单，被公司奖励了300万元。
　　
　　两场救亡运动，基本上平息了公司的外患。在这期间，一场对展锐内部刮骨疗毒的组织和流程改造，也在稳步推进。
　　
　　山头林立、乱拳出击，是很多初创企业的老大难问题，甚至一度困扰过华为。后来，华为向IBM拜师学艺，通过流程改造，将杂牌军改编成正规军，战斗力爆表。
　　
　　楚庆对展锐的内部改造，同样是从流程入手。
　　
　　在楚庆看来，疏通流程是企业管理的第一项功夫。而且，这个挑战对高科技企业来讲，更加致命。
　　
　　为此，展锐在2019年引入IPD、CMMI体系，确立了全新的管理体系。
　　
　　IPD（集成产品开发）将产品开发的全过程、全生命周期，纳入规范化管理，不但避免了项目的随意性，还提高了研发的成功率。
　　
　　SC9863是展锐的一款8核芯片，曾出了一堆质量问题，被客户投诉。后来，按照IPD开发，质量大幅提升。
　　
　　CMMI（能力成熟度模型）是一套软件开发评估体系，满分5级。评估专家对展锐的最初评价是：勉强可以评1.5级。
　　
　　事实上，作为一家科技公司，展锐用来积累技术知识的文档，此前的完备率十分不足，质量也堪忧。
　　
　　但通过推行CMMI，展锐的软件开发能力得到快速提升，一年新增文档数量超过过去七年总和，并通过了CMMI4级认证。
　　
　　IPD、CMMI不但规范了展锐的内部管理，更重要的是，它让展锐告别了过去小作坊式的单打独斗，初步具备了现代竞争下大兵团作战的能力。
　　
　　在此基础上，展锐才能在5G战场上捷报频传。
　　
　　用展锐COO陈雨风的话讲：
　　
　　像5G主芯片这种大规模、复杂度极高的开发项目，“没有科学、正规化的管理，做不出如此复杂的芯片”。
　　
　　04、为了一份产业责任奋斗
　　
　　组织数千人，甚至上万人，打一场大规模会战，不但需要组织管理上的保障，更需要一种凝聚力。
　　
　　而这种凝聚力，就来自文化。
　　
　　高科技行业，不但人才济济，更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行业，文化对于其凝聚人心，至关重要。
　　
　　在硅谷冉冉升起的20世纪50年代，年轻的张忠谋曾在希凡尼亚半导体部门工作。但这里沉闷、保守的气氛，让他窒息。
　　
　　最终，他跳槽到一家“年轻有活力”的公司——德州仪器，从此开始自己彪悍的人生。
　　
　　2018年之前的展锐，就像昔日的希凡尼亚半导体一样，规模不大，但暮气沉沉。
　　
　　公司内部自发形成一种工程师文化，他们热爱技术，对公司有感情，但习惯听命行事，缺少对外部市场环境的洞察和全局担当。
　　
　　如果说，这样的文化在功能机时代，尚可维持的话。那么，进入智能机时代，则开始捉襟见肘。
　　
　　为了打造一种有活力的企业文化，展锐新管理层开始了行动。
　　
　　2019年6月，在首届战略管理峰会上，楚庆将新展锐的核心价值观概括为16个字：顽强奋斗、开放创新、质量为本、成就客户。
　　
　　这16个字将奋斗精神摆在了重要位置。
　　
　　在楚庆看来，要么做胜利者，要么灭亡；只有经过炮火的洗礼，才是合格的展锐人。
　　
　　从阿米巴战队，一线销售积极请战，到火凤凰计划，100多名程序员带着床垫，夜以继日重写代码……沐浴在新文化下的展锐员工，奋斗不息。
　　
　　为了让员工走上一线，聆听客户声音，展锐还实行轮岗制。大量的技术人员，摇身一变，成为一名FAE（现场应用工程师），现场帮客户解决问题。
　　
　　展锐不但提倡共同奋斗，为创造社会价值、产业价值而奋斗，也主张共享成果。
　　
　　300万重奖王牌营销战队，就是在告诉大家：在展锐，一切评判以成果为先，一切利益向奋斗者倾斜。
　　
　　新文化让展锐脱胎换骨。很多展锐员工感慨，自己做的事情跟以前一样，但输出的成果今非昔比。
　　
　　全新的管理体制和文化，为展锐的业绩腾飞打下坚实的基础。
　　
　　刚刚过去的2021年，展锐销售收入117亿元，同比增长78%。其中，工业电子同比猛增120%。
　　
　　新的业务板块，寄托着展锐一份厚重的使命：
　　
　　做数字世界的生态承载者，让5G+AI成为弥散性技术，赋能千行百业，支撑起中国信息产业的大厦。
　　
　　这是中国大陆公开市场上唯一具有5G主芯片平台能力的企业，肩上不可推卸的一份产业责任。
　　
　　未来，随着5G、AI、物联网等技术的普及，智能制造的推进，展锐肩上的重担将会越发沉重。
　　
　　这条路也因此注定不会平坦。
　　
　　已经跻身世界第一阵营的展锐，接下来，将会面临更大的挑战。
　　
　　用楚庆的话来讲，展锐已进入新的战略发展期，如果是一场拳击比赛，那么展锐正从50公斤级选手向80公斤转身。
　　
　　50公斤级和80公斤级，有何区别？前者出拳多，但不致命，后者则一击致命。
　　
　　这意味着，在未来的竞争中，留给展锐犯错的空间越来越小。
　　
　　尽管前方险恶，但展锐已不是过去的展锐，全新的管理体制让它具备了现代竞争下大兵团作战的能力，同时也更少地犯错。
　　
　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，展锐不但未来可期，其走过的路，更值得其他中国芯片企业学习和借鉴。